《杜甫传》
唐代的长安是一座规模宏大的京城。从582年(隋文帝开皇二年)建立后,随时都在发展着,到了天宝时期可以说是达到极点。里边散布着统治者的宫殿府邸、各种宗教的庙宇、商店和旅舍,以及公开的和私人的园林。唐代著名的诗人很少没有到过长安的,他们都爱用他们的诗句写出长安地势的雄浑、城坊的整饬、统治阶级豪华的生活和日日夜夜在那里演出的兴衰隆替的活剧。杜甫在他三十五岁时(七四六)也到了长安,但他的眼光并没有局限在这些耀人眼目的事物上;他一年年地住下去,在这些事物以外,还看到统治集团的腐化和人民的痛苦。他在一首赠给张垍的诗里说他多年漫游所得的结果是“适越空颠踬,游梁竟惨凄”;他在洛阳经历了许多人间的机巧;如今他到了长安,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得到一个官职。他和佛教的因缘不深,王屋山、东蒙山的求仙访道是暂时受了李白的影响,无论是家庭的儒术传统或是个人的要求都促使他必须在政府里谋得一个工作的地位。他的父亲由兖州司马改任距长安不远的奉天(陕西乾县)县令,也许是使他西去关中的附带原因。不料在长安一住十年,他得到的并不是显要的官职,而是对于现实的认识,由此他给唐代的诗歌开辟了一片新的国土。
这时的政治正显露出日趋腐化的征象。李隆基作了三十多年的皇帝,眼看着海内升平,社会富庶,觉得国内再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忧虑,太平思想麻痹了他早年励精图治的精神。他把一切政权都交付给中书令李林甫。李林甫是一个“口有蜜腹有剑”的阴谋家。他谄媚玄宗左右,迎合玄宗的心意,以巩固他已经获得的宠信;他杜绝讽谏,掩蔽聪明,以完成他的奸诈;他忌妒贤才,压抑比他有能力的人,以保持他的地位;并且一再制造大狱,诬陷与他不合作的重要官员,以扩张他的势力。因此开元时代遗留下来的一些比较正直的、耿介的、有才能的、或是放诞的、狷洁的人士,几乎没有一个人不遭受他的暗算与陷害。
杜甫初到长安,漫游时代的豪放情绪还没有消逝,他在咸阳的旅舍里度天宝五载的除夕时,还能和旅舍里的客人们在明亮的烛光下高呼赌博。但等到他和长安的现实接触渐多,豪放的情绪也就逐渐收敛,这中间他对于过去自由的生活感到无限的依恋。一种矛盾的心情充分地反映在他长安前期的诗里:一方面羡慕自由的“江海人士”,一方面又想在长安谋得一个官职,致使他常常有这样的对句:上句说要脱离使人拘束的帝京,下句紧接着说不能不留在这里。尤其是从外面回到寂寞的书斋,无论在风霜逼人的冬日,或是望着渭北的春天,他终日只思念着李白;孔巢父从长安回江东时,别筵上他也一再托付他,向李白问讯。他这样怀念李白,就是羡慕李白还继续着那种豪放的生活,而他自己却不得不跟这种生活告别。
想起杜甫,我们总想起他的愁苦,想起他沉郁顿挫的诗行,光芒万丈的诗歌掩盖了他鲜衣怒马、诗酒年华的放浪轻狂,我们忘记了他曾经年轻过,曾经有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伟岸抱负,忘了他曾经登临泰山,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言壮语,我们只记住了他沧桑的容颜,记住了他的辗转与漂泊,记住了他从篱藿中奔走几天几夜回到妻儿身边被邻居围观时的狼狈。 “万方多难”成就了杜甫的伟大,他最终超越了自身的阶级局限,集香木而焚,在熊熊烈火中得以永生。杜甫书生意气,匡济情怀,仁民爱物,悲天悯人;杜甫忧国忧民,心怀苍生,上下求索,奔走呼告;杜甫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他用悲悯的心抚慰着大唐的芸芸众生,也为唐代的诗歌开辟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疆域。
推荐人:郭春梅